見悲青增格西開示
2022年8月1日
大家好,今天是「台灣大乘法幢佛學會」中心啟用的日子,同學們希望我對新成立的中心說幾句話。首先很感謝基金會格桑董事長等同仁、南卓仁波切,還有諾諾格西、密寶法師蒞臨為我們祝福。很幸運的,我們比想像中更快地建構起中心,從找地點、租房子、到裝潢、佈置莊嚴壇場、購置影音設備,都在很短的時間內圓滿,師兄師姐們說簡直像幻變出來一樣。也因此,同學們能於七月八日至十日,在中心接受尊者給予的、非常稀有且殊勝的勝樂金剛大灌頂。其實灌頂的時候,整個場地就會得到圓滿的加持、成為淨土,所以是已經加持為勝樂壇城淨土,這個是真正的、勝義的開光。應該是已經有了一個很棒的開光了,但是基於有中心啟用儀式、開光這樣的習俗,所以我們就選在六月四日——佛陀初轉法輪日,這樣一個殊勝的日子來進行今日的中心啟用、開光法會。
一、「台灣大乘法幢佛學會」成立的緣起。
我在達賴喇嘛基金會任職十七年,在場很多人都是基金會佛學班的同學。這麼多年來,我們在達賴喇嘛基金會這麼殊勝的場地,共同努力於講聞佛法,不只是《廣論》,從五部大論的基礎課程,到量論、中觀,到密續的內容,涉獵的課程是越來愈多、也越來越深。期間內都很順利,沒有太多外在及內在的違緣,這一切都是達賴喇嘛尊者的恩澤所致。然而,基金會畢竟是隸屬噶廈的一個單位,去年我接到了調派的人事令,我被指派要到南非任職。
對此,有人勸我:辜且不論會不會講英文、有沒有人來聽法,順勢接受便是,未來會如何再看看。雖然這是出於善意的建議,但是對於在台灣二十二年、投入基金會講法十七餘年的我來說,這是一個難以想像的選擇。為什麼這麼說呢?
我十七歲進入寺院學習經教,幾乎可以說是全年無休地學習五部大論,每天從早到晚,背書、去老師座前聽課、辯經、思索經義,這樣歷經了二十年,才算對佛法教義有了穩固的認識與思辯能力。一般而言,通過格西考試算是完成了寺院安排的課程,之後學僧才會選擇閉關自修,或弘法化眾。過去要在西藏弘法,除了具備在寺院中所學到的經論外,不太需要再學太多其他內容,但是到了我們這一代,弘法的對象普及全球,這樣一來就必須具備第二語言。也就是,除了留在寺院,只要走出藏語區,想弘法,就離不開語言這個工具,而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既要下決心學習,過程也是費時費心力,更何況弘法的語言與日常對話又大不相同。以我來說,來到台灣,一頭栽進中文世界已經過了二十二寒暑,幾乎投入了半生的光陰。大家都說我的中文很好,可以輕鬆地聽我講課,但是我知道,其實離真的很好還差得遠。不管怎麼說,經過二十年的經論教育的養成,加上二十年浸潤在中文環境裡,我個人算是掌握了在華語地區弘法不可或缺的工具——「教法」和「語言」。如果要捨棄已培養的中文,改換新的語言,無異是讓折翼之鳥重生出羽翼來。
在基金會講法的期間,我自始至終都強調聞思的重要。雖然在台灣聽到的多半是說修行很重要,但是我們是一直拉向聞思很重要、講說很重要,而且此時此刻,對我們來說,聞思就是最好的修行。如果退一步,是從此去閉關,或許還說得過去,可惜也不是,反而是把過去提倡的事做一百八十度的轉變,放下講聞的理念,背離以講經說法來自利、利他的目的。對此,我不免想起,當年世親菩薩看見穿著僧服的人在犁地,感傷佛法的衰退而生捨壽的念想;雖然我不是世親菩薩,沒有他的證量,但我也並不想成為被佛菩薩訶責的僧人啊!
因為有以上的想法,每當想到要離開台灣、去南非,就會想到同學們的反應,想著我該怎麼回應。即便考量到人事制度,但是我個人也不能因此背棄向來的主張與堅持呀!否則,這些年的教學,與留下的錄音、錄影、文字,還有說服力嗎?還有人要聽嗎?想到這些就覺得開不了口、說不出話,除了還是個出家人外,其他的就跟出家人所應做的自利、利他的任何方面都脫節。
有些人覺得去南非也很好啊!某一個大師去了南非、某一個團體去了南非,有廣大利益之類的。這也是一個面向。然而,這要分兩種情況去談,一是從佛法的角度去談,致力翻譯經教、講經說法等,另一個區塊是去幫助改善他們的生活和建設等。這二個是截然不同的領域。覺得去南非也好的人,應該是沒有分清楚其中的差別,單純覺得我也可以去做,而所謂可以去做的,大概是指的是後者。
在台灣,同學們跟隨我聽法多年,也慢慢地看出講聞的價值。如果我改弦易轍,到對我來說形同啞巴之地,在不懂英文的情況下,講聞雙方都有著違緣。而在台灣,已經有一些人跟著我穩固的學習,忽然丟下他們,是件很奇怪的事,我找不到任何具有說服力的理由,說離開台灣是為了要去行使一件更有意義的事。
這一輩子選擇了用中文弘法的路,為此投入了將近四十年的努力,因此在未來,無論有多少成績,應該就這樣一路走下去。否則一下子往東、一下子往西,將做不好任何事。思考後,我選擇辭職。因應這個變動,有了新的規劃,在新的場地展開,所以就有了「台灣大乘法幢佛學會」。
二、新中心的宗旨。
以前台灣達賴喇嘛基金會成立時, 達賴喇嘛尊者到基金會巡視,其中最重要的指示是:「基金會駐台格西要一直講法,即便沒有太多聽眾,即使只有一個人,也要為這一個人講法;如果真的沒有人來聽法,格西就在佛堂等就可以了,不要修法,也不要灌頂。」此後二十多年,台灣達賴喇嘛基金會前後三任格西,都遵從尊者的指示,以講法為主,不進行修法、灌頂,當然更不做其他事。
我們思考一下尊者這個指示。遠的來說,常常會說;導師世尊來到世間,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弘法,也會說;佛事業中,語事業第一。同樣,還會說;法在佛之上,法才是正皈依處,只有法才能救度眾生等等。雖然有大成就者顯現神通等等利生方法,但是正規的道場推崇的是龍樹菩薩、無著菩薩等班智達的弘法方式,原因無他,因為他們圓滿傳承、解釋、弘揚了佛陀的教法。自己若能學習經教到一定程度,也會知道學法的重要性。這麼說來,抓住學習佛法、學習經教這個核心,就會變得非常重要。因此,達賴喇嘛尊者才會一針見血地指示基金會的格西只要講法就好——這也是唯一交付基金會的工作。這倒不是說其他的工作都不需要做,而是一句話點出核心工作。既然我們認為這是佛陀示現的目的、尊者的意趣,那麼個人及新中心就要多思考學習佛法的重要性。這是新中心的宗旨。
中心也好,個人也好,做為佛弟子,學習經教是核心的修行內容。聞思修,修取決於思,思取決於聞。通常會認為修行才是重要的,不太重視聞思。然而,如果對佛教的內容夠深入,對修行的內容夠熟悉,就會認為聽聞、思惟是重要的。要開出思惟、修行的花果,先要有聽聞的種子。聽聞做到位,開花結果是必然的事。反之,聽聞不到位,自然也就開不出思惟、修行的花果。一般人不清楚這點,接觸一點點佛法,就嚷著「怎麼沒有結果」,無疑是緣木求魚。
以(格魯派)三大寺來說——甚至也可以揣度那爛陀寺的風格,從攝類學到五部大論,都是採取教學相長的模式。三大寺是比較反對持咒、閉關的,用「反對」一詞也不為過。舉例來說,如果來到寺院學習經教的年資還沒有超過十五年,是不能佇立在大殿堂而皇之的看佛像及發願、迴向的,會說;什麼都不懂,站在那邊要幹嘛?也不能外現撥念珠,會說像鸚鵡持咒,有意義不大,應該去唸書背書才對的意味。這不是說禮佛、持咒不對,而是,現下是聞思的階段,其他的事都要讓開,要把身語意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學習佛法上。這不難理解,就像學校也不會說工作不重要,但是反對就學期間兼差工作。在中心也一樣,正常的情況應該是,一直有人教、一直有人學,但是不提倡在中心修,要把所學帶回家,帶到工作上去修。
總之,會說:沒有聞思的修,如同沒有手的人去攀岩,或如窩在洞中的山鼠,閉關一個冬天,也不會有任何修行成果。這是因為沒有思,哪來的修?同樣,沒有聞,也不會有思。所以,如果是「非常提倡修、卻不提倡聞思」這說明對修行還沒有足夠的認識。我們的心是被貪嗔癡所主宰,自意的想法、修行,都是有很大偏差的。沒有經由聽聞而獲得一定的定解,修行是完全沒有基礎的。
三、學習方式的調整。
成立新中心,對我個人以及大家來說,都是個很好的機會。基金會的工作人員四年要調任一次,有這樣的制度。我估量著,四年無法上太多課,但是努力的話,還是可以留下很多大論典的解釋錄音。因此,一直以來,都是朝著錄下大論典的解釋為努力的方向,沒有辦法考慮太多人不能學進去的問題。成立新中心,就讓我思考:該怎麼教才能讓人學得更好?對舊生該如何進行、對新生該如何進行,我們在這方面有了一些討論,未來中心的上課方式可以有一點改變,我可以用更細膩的方式來處理同學的疑惑,新生也比較容易進入狀況。或許對於新生,可以用座談的方式進行。多一點問答,可以解決單方面講法的不足。有可能的話,再帶進一些辯經模式。
以前的上課方式,多數人是不開口的。是單向的傳講,大家的腦筋沒跟著我跑;有問答,大家的思考才會跟我同步,也才學得會。當然,學會是一回事,記得又是另一回事。當下雖然了解了,但是如果回去不複習,不聞不問的結果,了解的內容也會很快就忘記。對此,我就沒辦法了,這是個人的事。
四、中心住持講聞即是使佛法長住。
尊者數數提過,他傳灌頂的很大的目的是要吸引佛弟子來聽法,原因是絕大多數的佛弟子對聽法興趣缺缺。這是很可惜的,事實上,很多經論所提到的修行的利益,是必須透過對經教的了解而來。所謂持教,也是必須透過聞思修而談的。所以我們今天成立了這個中心,能延續那爛陀大學傳承的講學風氣,是很值得隨喜與讚嘆的。
一提到佛法中心以及寺院的發展,都很自然地會鎖定在有更大規模的場所、有更多人聚集。我們以前沒有這樣的發展,以後也大概不會有,能學經教的人是非常稀有難得的。就像前面說的,我們應該注重的是在學習上的發展,老師的發展、個人的發展、中心的發展,都應該看在聞思修上有多少進展。回頭看過去十多年,我們上了很多課,上過的每本論著都不是容易學的,都是有份量的,我們師生花了很大心力在大論典的學習上。回顧時,有很多可以隨喜的內容。未來,再過十年、二十年,若能像現在一樣,列出一長串我們曾經努力過的書單,那才是我們的發展,那才是真正的成就,這樣就可以心滿意足了。
中心不斷講聞佛法,是非常重要的。守住了佛法的講聞。有了講聞佛法,就有了教法住世的意義。如果不是這樣,沒有人教佛法、沒有人聽佛法,只是有很多書放在那邊,年節時在佛前點一柱香,這樣很難說是佛法住世。
寺院應該是聞思的中心,是佛法的源頭,像那爛陀寺一樣,是大家求法的地方。寺院若變成一堆建築物、變成觀光場所,如果用了不了義來表達,這些都走向不了義。反倒是,任何一處,如果有人聞思教法,而且能深廣地聞思,無論是以怎樣的方式存在,那就是實際上佛法的源頭。所以,只要我們的中心能好好地進行講聞教法,就做到教法住世的意義。或許未來有機會形成真正的僧團,但是當下,如果大家能全心全意地在教法上努力,也就做到僧團存在的意義,做到真正佛法住世。
五、結語。
總之,今天是我們的又一個新的開始。在開始的時候,我們要好好的發心,好好的發願。盡可能用我們過去所學的,希望在新的階段,身語意都能夠完全如法、都能夠隨學菩薩的修行、都能對自己及對一切眾生有究竟的利益。希望我們自己即使是呼吸都能轉成修行,每一次呼出去的氣都讓一切有情眾生累積資糧,任何吸進來的氣都能消除眾生的業障。希望大家好好調整動機,有個具有真正意義的開始。
謝謝大家,願吉祥如意。